"1162650778l"> 漆晚霞 (武汉科技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3)
但是,它们被悬搁于高墙内阁之中,脱离了自身的世界,被人冷落,甚至遗忘,“存在自身具有的遮蔽性,也导致了这种遗忘。”1对楚文化中的工艺美术进行审美关照,就是要让其去蔽。只有当我们思考存在者之存在之际,作品之作品因素、器具之器具因素和物之物因素才会接近我们,亦即接近他们自身的本质空间。 工艺美术的出现,离不开民族生存的特定历史文化条件。先秦时期的楚地,湖泊众多,森林茂密,气候温润,特别适合漆树的生长。长期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式田园生活,使大自然之风物已渗入到楚人的生活与文化之中。他们把漆树粘稠的分泌物涂在器具上,以使其光滑、耐腐。一般的文化只是存在者,从这种文化存在整体去探寻存在者,是一种文化的形而上学,只有切入到文化所关联的民族的历史性此在,才能揭示艺术品的存在纬度。漆器的出现,也是远古人民长期接触自然、利用自然的产物,它是发生在存在论上的,是民族性和地域性的表现。 就构图而言,楚文化中的工艺美术很多是模仿自然的图案,如动物、植物、天象等,还有人们劳作、娱乐的生活场景,还有许多抽象出来的图案。楚文化中的崇火崇凤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民族文化心理特征,凤是原始先民从鸟中抽象而成的图腾,在工艺美术中多见。战国时期的漆双凤鼓,用双凤作为鼓架,两兽作为鼓座,以双凤首悬一圆鼓,造型优美,生动可爱。湖北曾侯乙墓出土的战国时期“彩绘漆内棺”,棺身两侧壁板均有黑漆绘制的一堵“回”字纹样格子门,在门两侧站着执戟持戈的神鸟、神兽。足档中部绘有一“回“字纹窗户,窗户周围及棺身外壁遍布姿态各异的龙、蛇、鸟、兽等图案,多达900多个,整个构图神秘又浪漫,俨然一副神灵保佑地宫的画面。 原始的漆器作为先民们不自觉的“艺术品“,把天地人与信仰旨趣聚集于一身,被聚集的每一方都在作品中展开游戏与嬉戏。在这些纯朴天真的作品里,浸润着乡土的情感与气息,对故乡与家园的眷恋,对天地的敬畏,对神的奉侍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作品是关涉到其所关切的世界的生活方式。”2 楚文化中的工艺美术制作主要是以作坊和官府所设工场的形式来组织完成的,这些技艺世代师徒言传身教,口耳相承。这些技艺介于纯艺术与技术之间,是熟练的技艺与精工细做的产物。远古时期,艺术与技术不可分离,后来技艺则是分离后的艺术与技术的结合。技艺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着工艺品的品质。 漆器的制作就是一个技艺要求很高的过程。从工种分有素工、髹工、画工、上工、铜扣黄涂工、铜耳黄涂工、清工、造工、漆工、供工,实际上,从制胎到制漆,供漆、作底、髹漆、彩绘、镶扣、镏金直到最后完成,都每步必须,可见漆器制作的繁复与精巧。在实用的要求下,工艺美术除了坚固耐用,还要美观。实用对象又是审美对象。漆器装饰性的表现也是丰富多彩,除了颜色绚丽多变外,对漆饰也要求甚多。有剔红、剔黄、剔彩、剔黑、剔樨等,对于每一道漆层的厚薄都有严格的控制。如剔犀的雕镂外,要露出朱黑相间的色彩,剔彩则要露出几种不同的漆色,即如“红花绿叶,黄心黑石之类。”明高濂《燕闲清赏笺》记载:“宋人雕红漆器如宫中用盒,多以金银为胎,以朱漆厚堆,至数十层,有锡胎者,有红花黄地,二色眩观。有五色漆胎,刻法深浅,随妆露色,夺可观,传世甚少。”3工艺繁复、精雕细刻可见一斑。作为具有实用性的工艺美术,在创作者的拿捏与把玩中,成为具有审美价值的对象。“但是某些实用对象却要求人们的眼睛去看他们。尽管他们仍是实用对象,它们却用自己的装饰方式在想方设法讨人喜欢了。”是否具有观赏性,能否满足人们的审美要求,是区分工艺美术与一般制造品的重要标准。即使如此,自然性与实用性之于审美的工艺美术,仍然是规定性的。 在工艺美术的制作中,人手凭借一些特定的工具或器具完成特定的工序。在这一制作过程中,牵涉到人与物的关切。这些物包括被摹仿的自然物如动植物,以及用于描摹这些自然物的质料。制作者依凭自己的摹仿外,还融进了作者的想象。楚文化中工艺美术品种繁多,凝重中洋溢着几许生气,流淌着这些艺术本身的生命。其中的智慧和超乎寻常的艺术想象力,源于楚民族对精神生命的执着与热爱,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制作者在制作中将物置入了工艺美术作品之中,如此顺手,以至于这些物或材料似乎根本不存在,从未受到过打量,也没有被意识到,在使用中,未能使物敞开。同样,处于对象位置上的物,即被关于物的流传的、流俗的观念所束缚,又与人相距太远,处于幽闭之中。进入作品中的物,已成为作品它即不同于自然物、器具,也不同于手前之物、手上之物。作品中的物,为物性的敞开提供了前提条件。然而,这些楚文化中美仑美奂的漆器,被搁置在那些安静而又隐蔽的角落,不在占据人们的视角,离开了人们的思维,这种非本真的生活是人们生活的常态,在这种生活方式之中,物之物性自身被遮蔽,偏离了其存在的境况,那么,追问存在者之存在,亦即思存在,就是我们使遮蔽着的存在如其本性地显现出来的途径了。 从漆器的产生到成熟的几千年历史中,它走向了两个方向:一个是主要用于实用的生活用品,另一个走向了专供宫廷贵族把玩的摆设装饰品。制作技艺也不断走向精巧。如后期明清时期的镶嵌工艺,金漆工艺都使得漆器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而艺术乃是根本意义上的历史。这些洋溢着鲜活的生命韵律的漆器,汇集着原始先民的心智与才华。现在,已无从追问创作主体,他们早以消融在了历史文化之中,没有突显出来。在历史的长河里,他们和无数个创造着灿烂的楚文化的劳动人民融合在了一起。在这悠久的楚文化背后,却包含着一个世界的建立。 漆器本身就是一个物的世界,更确切的说是一个物进入了作品的世界。只有当我们本身摆脱了我们的惯常性而进入作品所开启出来的东西之中,亦即穿越透过美的诸要素与实用的规定,通达作品之本身,一个作品才是在其现实自身的作品,这个世界才是一个敞开了的世界。“艺术作品以自己的方式开启存者之存在。”4在对漆器进行审美观照时,我们要将其去蔽,原始先民的生活世界向人们敞开,并显现出来。作品之为作品建立一个世界,作品同时张开了世界之敞开领域,亦即敞开了作为独特存在者的人的世界,使人们回到其本身的生活世界之中。在这里,我们工艺美术世界看到的是楚文化包罗万象的情态,或者说是一种造物的方式,一种人的生活方式一种艺术情感的表达形式和人类远古文明的存在方式。 在艺术现象学领域中,一切审美的活动都是有作品“面向实事本身”的,“它排斥中介的因素,把直接的把握或这个意义上的直观看作是一起知识的来源和检验一切知识的最终标准。”5因此传统的审美标准在其语境是行不通的。在现代艺术现象学中,“美学思想在存在之维度与境域上展开。”漆器是传统意义上所说的美的世界,更是一个与原始先民生存状况相关切的生活的世界与情感的家园。
|